马车继续前行,刚行出几十里。
马夫惊慌禀告:“小姐,前方山崩了,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通行。”
风雪渐盛,前方林治翰的侍卫们正在清理碎石。
只能又停顿歇息。
小雪搀扶我进了附近一处山洞,避寒取暖。
进了洞口,便见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已生了火,林治翰就坐在火堆旁。
他的喜嬷嬷热情招呼我一同歇息,随后领着小雪出去抱柴。
柴火霹雳,只余我与林治翰。
我隔着燃烧的火焰,借着火光,去瞧对面的林治翰。
他微闭着双目,一身红衣,清隽俊朗。
我们成婚时,是在国丧期间,因不能大操大办,于是只能穿着寻常的衣服拜过天地就算成了婚。
那晚。
林治翰与我饮过合衾酒,便同我保证。
之后一定会让我穿上凤冠霞帔,他红妆十里替我补上婚嫁之仪。
那天开始,我就在期盼,待我们穿上婚嫁礼服,会是如何模样。
我心里涌起一阵悲悸。
如今再着嫁衣,却是各自婚娶,再不相干。
我隔着蹿高的火焰,就这样静静地,失神看着林治翰。
不知过了多久,林治翰乌黑眼眸平静朝我看过来,平静的眸光里带着明显的厌恶。
我迅速别开眼。
他却冷然紧绷着一张脸,开了口:“苏碧雨,段家并无喜讯,也并无纳妾之意。”
山洞狭小,寂静得只能听见急促的喘息声。
冷汗浸湿后背,我的心跳从胸腔里用力往外撞着。
他是……都知道了?
然而,下一瞬就又听他说:“苏碧雨,给段景淮那浪荡子做外室,是你自愿还是家人定下的?”
他竟以为我是给段景淮做外室。
外室,是比妾还要低贱的。
也不怪他如此想。
阿爹出事时,他曾上门来问过的,他问我是不是怕拖累他,才与他和离。
他在雨中站了整夜,说若阿爹有冤屈,他替我申;
他把房契地契交给我,他说他会努力科考入仕,替我撑起苏家门楣。
那时我怎么说的?
我说:“替我撑起苏家门楣?林治翰,你一无权势二无根基,往后更是无能,你倒是说说要替我怎么撑?”
我还说:“若你真的想再娶我,那便认回林相这个父亲,给我荣华富贵,我还能忍着恶心和你这个废人在一起。”
林相是他发誓断绝关系的父亲,更是为了扶正外室逼死他母亲的仇人。
我捡最伤人的话说,也将他伤了个彻底。
收回思绪,我低下眼,强扯出一抹苦笑:“我若不愿,没人能让我低头,我自是心甘情愿的。”
“段景淮虽浪荡多情,但家财万贯,对外室更是愿花千金哄着,我就是欣赏他性情做派,与我一样。”
林治翰厌恶的眸光几乎是直直扎了过来。
犀利得我不敢抬头去看他。
他冷笑一声,讥嘲淡淡从唇角溢出。
我紧攥着手心,任他的漠然冰冷,刺得我千疮百孔。
就在这时。
小雪拿着婚书进来,慌慌张张打破了这沉寂。
“小姐,婚书都被风雪弄潮湿了……”
她走得急,被碎石一绊,整个人‘砰’地向前栽在林治翰面前,怀中婚书‘唰’地散开,摊开在地。
林治翰垂眸,目光落在那纸幽契上——
【今有段家郎君予昭为国捐躯,哀其魂孤,苏家女碧雨自愿与君结下幽契。】